乡愁,是一个模糊而具象的概念,是飘渺在游子心头的一缕挥之不去、时断时续的情思,每每幻化流变为千姿百态的具象:*牵梦绕的故乡山川风物,闪烁在脑海里的亲人故交的一张张笑脸,或者一段被岁月风化了的残缺的历史……。年春节期间,我们一家三口回到阔别多日的家乡,浓浓的亲情,故乡的山水草木,瞬间融化了游子的乡愁。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偕同在读大学的孩子们,向着读你千遍不厌倦的黑山,一路翻山越岭,走走停停,指指点点,寻寻觅觅,在冬日萧瑟的故乡山水间,我的乡愁终于得到了踏踏实实的安放。
在中国幅员辽阔的版图上,我的故乡,一个躺在黑山怀抱的六七百人的小山村,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角落。在几千年的历史上,我村也是默默无闻,一团迷雾,没有名山大川,没出过芝麻大的官吏,没留下名人遗迹。贫瘠荒凉构成了我村的全部历史,解放初期划阶级成分,全村竟然找不出一家符合地主富农资格的,“文革”期间“斗地主”,只得滥竽充数,让解放后从外村迁移来的一家富农子弟遭了殃;当年全公社几十个村,我村是唯一可以不用交纳公粮的。散落在山岭薄地上的一座座古坟,埋藏着村子的过往历史。“文革”期间,村子里响应上级号召破“四旧”,刨了那么多古坟,砸了那么多出土的盆盆罐罐,青灰色的坟砖建起了学校、饲养场等集体设施,从未听说挖到金银珠宝或者其他值钱的宝物。历史上的黑山是一块不毛之地,只生长野草、石头,是一座缺少历史文化底蕴的无名小山。也许由于黑山的过于平凡,同样造就了一群默默无闻、庸庸碌碌的子民,祖祖辈辈,一代代人,就象黑山上的野草,一茬茬地生长衰落,最终悄无声息地湮没在历史的风尘里。自盘古开天辟地,女娲抟造人类以来,黑山历经风风雨雨,以一种亘古不变、巍然屹立的永恒姿势,迎来送走了一批又一批贱如草芥的子民,来的还会再走,走的最终*归黑山,山脚下,一座座坟茔,栖息着一个个黑山子民的**。不知何时起,黑山漫山遍野、无人问津的石头,摇身一变,成了好东西,成了各类建设不可或缺的“铺路石”,也营养丰满了我们贫瘠的村子。遥想当年,镐头铁锤乱舞,炸药和雷管交媾而成炮声隆隆,黑山变得遍体鳞伤,千疮百孔,亿万年中猛烈的风雨雷电不曾伤害过她,但她却抵不住人类的肆意侵蚀。岁月变迁,硝烟散尽,伤痕累累的黑山依然不改其默默肃立的神韵和气势,依旧张开博大宽厚的胸怀,容纳着、养育着一代代子民。来来往往的人们,有的早已随风而逝,岁月抹平了他们的痕迹,有的留下了深深的脚印,有的刻下了永远无法平复的累累伤痕,一串脚印,一道伤痕,就是一段风化了的故事,活在村民一代代的口耳相传里。今天,我们再次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在黑山的石缝里、野草间、丛林里,寻觅那些散落在村子集体记忆里的脚印和伤痕。
光荣一页:村里来了“八路”
出父母家门,一路西行,渐走渐高,直达黑山脚下。山坡上,松树成行。在半山腰,我们回望着山下的老村旧址,谈起了当年村里发生的“八路案”。
我村距离胶济铁路线上两座重镇潍县和昌乐不过二三十里地,位于两县交界处,位置偏远,地形复杂。抗日战争期间,属于日伪统治区。某年,我村来了八个八路*战士,住在村西头一个老乡家,四围的石头屋子,十分隐秘,两条南北走向的过道,进出方便,屋后不远就是黑山坡,一有风吹草动就可上山。他们警惕性高,昼夜有人站岗放哨,晚上睡觉从不关门,前后门敞开着,保证随时撤离。距离我村八里地外,驻扎着一支投降了日本*子的杂牌*。邻村某人,是伪*的传令兵,来我村走亲戚,听说我村来了八路,回去后就报告了日本*子。某夜,日本*子半夜三更偷袭我村,由于村子东西狭长,路口、沟岔太多,日伪*兵力不足,于是日本*子心生*计,在村东头施放了*气弹,想把八路**出来,睡梦里的乡亲们被狂乱的狗叫和尖厉刺耳的枪声惊醒,被突然而来的漫天*气熏坏了,纷纷蒙着被子,跑进村内的深沟里躲藏起来。八路*早已闻讯向西山里转移。天亮后,日本*子没抓到八路,恼羞成怒,便以“私通窝藏八路”的罪名,抓走了我村几个青壮年汉子。想到亲人们此去凶多吉少,生死未卜,全村处于极度惶恐之中,焦灼的乡亲们聚在一起商量营救之策,决定推举一两人去找关系走门路营救亲人,危难之际,血气方刚的我爷爷挺身而出,主动请缨。我们家是从七八里地外的南乐埠村迁来的,爷爷经常回去看望本家,年轻时候在那里给一个大户人家打过短工,当过石匠,后来贩卖私盐,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为人灵活,胆大心细,足以承担重任,是当时村里的最佳人选。爷爷到南乐埠村求这个大户人家做中人说情,与日伪*头目周旋几日,终于将这几个乡亲救了出来,乡亲们被迫付出了缴纳一些粮食的代价。那几个乡亲在牢里,受尽了严刑拷打,被折磨得半死不活、奄奄一息,最后被乡亲们抬上马车拉回了村,又一个个抬回了家。一个外号“三大眼”的乡亲,胸膛被烧得通红的烙铁烫糊了,落下了一大片明晃晃的伤疤,这是日本侵华在我村留下的深刻的历史烙印,也是全村老少爷们引以自豪的资本,为一代代的村民所传颂和敬重。讲完“八路案”的故事,站在寒风里,仰望黑山顶,我忽然对已经去世30多年,晚年拄着拐棍、背着被褥、上沟爬崖、喊着要去当兵的白胡子爷爷,多了一份深深的敬意。
站在黑山顶上俯瞰
黑山是一座海拔一百米左右的丘陵,南北横卧数里,兴犹未尽,已登上了南面的主峰。山顶上,一座高矗云霄的移动铁塔,赫然提升了山的高度,这个庞大的家伙,使黑山多了与世界联系的纽带。兴奋不已的孩子们指指点点,说这块长长的石条象沙发,那块圆圆的石头象板凳。任凭寒风猎猎,我们兴致勃勃地四面俯瞰,蓝天白云下,方圆几里,美景如画,排闼而来,尽收眼底。东面遥遥相对的是美丽的浮烟山—闻名全国的潍坊风筝放飞场所在地,高耸的望海塔,黑黝黝的槐树林,依山而建的几个村落,隐约可见。极目远望东北,映入眼帘的是城市的摩天大厦、水泥厂的烟筒立柱等,还有车辆川流不息的宝通大街,城市化、工业化的脚步正阔步向黑山走来。浮烟山西面是平畴一般、波光粼粼的符山水库,水库西边镶嵌着几个村子,红瓦绿树,间或点缀着墨绿色的麦田,一直向南延伸下去。两山一湖,青山绿水,交相辉映,油然生出些许自豪。黑山西面是连绵起伏的群山,一道道山岭,一座座山头,邻近的平山子、小山子,山顶上一道灰白色的水泥公路,似一条曲折前行的长龙,不久这里将有一条高速公路蜿蜒而过。将目光由远及近拉回来,俯视脚下的村庄,在密密麻麻的房子中,费力搜寻着我们家的位置。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来,我们的村子一直朝着村东的公路迁移建设。斗转星移,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原来我们住的老屋,是老村的东头,现在已是新村的西头。再往西,老村旧址上,还遗留着几座青石磊就的老房子,是当年八路*住过的地方。我们脚下的山坡上,有一个依山而建的院落,几排高低相间、错落有致的平房,是大集体时期红火一时的地区石料场,废弃了多年,如今已经挂上了“生态园区指挥部”的大牌子,又变得热闹繁忙起来。登高望远,悠悠天地,穿越古今,流连忘返。
凭吊历史陈迹:土围子
平坦开阔的山顶上有一圈土石垒成的“土围子”。老人们说,这是清朝时期遗留的。传说,太平天国造反时,一队“长毛”(本地对太平天国将士的称谓)路经此地,乡亲们扶老携幼,爬上山顶避难,围着山头修筑了一圈简陋的防御工事—土围子,还准备了大量御敌的石块。这些“长毛”虽然也是农民出身,但在当时北方的多数民众看来,无异于洪水猛兽,惟恐避之不及。“长毛”看到山上躲避的人群,只是远远地招了招手,就沿着山脚,一路往西去了。历经多年的风风雨雨,残存的一段土围子,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可怕的暗夜:“明七暗八”的土匪
就在我们忘情山水的时候,忽然空气里散发出一股浓浓的酸臭,一道阴影掠过我们的心头。我想起了我村历史上极不光彩的一页。
俗语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解放前,黑山周围,就是土匪经常出没的地方。乡亲们经常发现,村西山坡上的几户人家,头天下午院子里还空荡荡的,一夜之间,次日早晨起来,院子里冒出了一些骡马和车子,乡亲们就会心地知道这些人家忙活了一夜,又有多少人家遭殃了。解放后,人民*府在大成章村西河滩上召开公审大会,押解土匪轮流上台进行揭发批斗,俗称“登台子”,第一个“登台子”的土匪是我村的,连续七人,都是我村的,除了这些,还有几个没“登台子”的,因此很快就在四邻八庄流传开了我村土匪“明七暗八”的说法,我村背上了洗不掉的“土匪窝子”的恶名。这些土匪,有两个强悍的,后来一人坐牢庾毙,一人战死沙场。传说庾毙的土匪,武功高强,能飞檐走壁,解放后,手持一根红稠包着的胡萝卜做手枪,夜里蒙面抢劫供销社,他竟然在重重包围下,从屋顶钻出来,成功逃跑,但是头上的帽子掉落了,*府顺着帽子里的牲口票这个线索,抓住了他,关进青州大牢里蹲了几年,最后他得病死亡,瘦骨伶仃的,尸体成了一把把,一口喂牲口的石槽就装下了。还有一人,解放前在乡公所干警察,暗地里做土匪,解放后化名逃跑到外地, 时参*,最后牺牲在上甘岭,为国捐躯,成了受人尊敬的革命烈士。
对村子里的土匪,正派人家看不起,又不敢轻易开罪,整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深恶痛绝又无可奈何。“没有钩子,引不来贼”。外村的土匪与村里土匪勾结,天黑时分来我村干过几起绑票案件。我的姑父小时候就差点被土匪绑票。一天傍晚,他父亲去井里挑水,路上遇见一个陌生男人,叫着他父亲的名字,打听他们家的住址。他父亲果断地说:“不知道!”暗叫一声“不好,有贼!”不动声色地躲过这人,挑着空桶跑回了家。回家后把大门一关,水桶一扔,二话不说,拉着姑父的手,就火急火燎地从后门窜了,一口气跑到黑山前面的深沟里躲了起来。刚走不远,就听家里的狗咬成一片。土匪们没有抓到人,就牵走了他家的毛驴。他们趴在山沟里,大气不敢出,远远听见土匪们从他家出来,又走过他们身边,边走边说,今天时气不好,被驴咬了胳臂。还有一个乡亲,天黑后被土匪蒙住眼睛绑到黑山上,头部被摁到裤裆里捆绑着,限期他家天明拿出块银圆赎人,否则就撕票。他家人拿不出钱,跑到乡公所求救,带回来一队荷枪实弹的警察,为了不打草惊蛇,警察们不抽烟,不说话,走路悄无声息,偷偷摸到黑山口,靠近了土匪,这时不知是谁忽然咳嗽了一声,土匪们一惊,被绑的乡亲一骨碌就滚下山去了,土匪们赶紧溜之大吉了。老人们说,解放前,一到天黑,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没人敢出来遛达,乱世年代的黑夜,黑得可怕!
在城市垃圾处理厂前踯躅沉思
在黑山顶盘桓了许久,我们沿着舒缓的山北坡,来到了酸臭气味的源头—黑山西面的城市垃圾处理厂。这是刻在故乡美丽山水之间的一道深深的伤疤,是乡亲们心中永远的隐痛。
大集体时期,这里是一道原生态的深沟—*前沟,是我村的集体林场,有专门的看护人员,沟深、林密、草高,是一处植被丰富、动物繁多、规模巨大的天然动植物园,也是我们全村人的乐园,充满了神秘和新奇。一条南北走向、绵延数里的深沟,一路向北,逶迤而下,沿途又裂变为一条条东西走向的沟壑,南北贯通,东西交汇;奇形怪状、峙立若林的山沟,常年冲积形成的河道、谷底,山坡上的梯田;高大的槐树、白杨、梧桐、柳树等,错落其间,浓荫蔽日;百草丛生,高过人顶;野芳吐秀,繁花似锦;鸟语花香,群兽出没。每每令人生出山重水复,柳暗花明,别有洞天的惊叹。每年秋天,村民们都要来这里割草挣工分,经常是,沟崖上忽然柴草晃动,接着冒出一张黝黑的脸庞,然后就见一人背着一大捆又粗又长的野草缓缓爬上来。解放前,这里经常出没土匪,解放后,这里经常有部队野外训练。在*前沟南端,有一道东西走向的深沟,沟崖上有几孔遗弃的窑洞,狭窄的平地上有几座简陋的茅屋,沟底有一眼古老的水井,传说是当年土匪藏身的地方。十几年前,这里兴建城市垃圾厂,当时集体林业已被承包人砍伐殆尽,神秘的*前沟变得赤裸光秃,但是依然散发着天然的诱人魅力。由于时任村干部的坚持,在填埋*前沟时,古井周围竖起了管道,至今还能提水。
当年,*府征用*前沟建设垃圾厂,出乎意料地顺利,村里领到了巨额补偿,硬化了大街,家家户户分到了几千元,村民们喜笑颜开,一条破烂的荒沟换来这么多钱,合算!少数有识之士的担忧和怀疑,也在强大的舆论宣传下化解了,家喻户晓,垃圾厂采用的是世界最先进的日本福冈技术,保证“六十年不漏一滴污水”。从此,每天络绎不绝的车辆,把城市的垃圾倾倒进沟里,用土填埋了一层又一层,村民们皱起了眉头。慢慢地,方圆几里的周边环境越来越糟,漫山遍野的白色塑料袋,在树枝上飘扬着,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酸臭味道,夏天苍蝇成群,地下水日渐浑浊,无法饮用,村民们的不满越来越多。*府给打了井,建了提水站,上了净化设备,还建了沼气发电厂。年,国内某知名企业准备上马垃圾焚烧发电项目,初始大家觉得垃圾烧了总比埋着好,后来,大家听说垃圾埋着的还是埋着,焚烧的是新来的垃圾,垃圾焚烧后产生大量二恶英,是一种高致癌物质,方圆几里,烟尘弥漫,暗无天日,水坏了,可以买着喝,空气不行了,怎么办?将来成了癌症村,男的说不上媳妇,闺女没人敢要。在这种集体恐慌中,年春夏之交,我村爆发了一场声势浩大、持续半年多的非暴力抗争运动。起初,由几个老汉每天来黑山后值班放哨,后来,随着村民环保意识的集体觉醒,越来越多的村民自发参与进来,甚至外村群众也纷纷赶来声援,留守的妇女们充当了急先锋,身体硬朗的老人们上山助阵,打响了旷日持久的家园保卫战。当时,全村笼罩在“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气氛里,一个阴雨霏霏的日子,村民们得知该项目奠基开工,于是村子东西两头,各有一名年轻妇女走出家门,拿着脸盆敲打起来,高喊着:“上山了!上山了!”急促的声音划破清晨的宁静,数百名村民闻讯上山聚集,冒雨与有关方面进行了一天的僵持对抗,将整个事件推向了高潮。由于村民们的极力抗争,垃圾焚烧发电项目被迫下马,大家都说这是我村立村以来史无前例的英雄壮举,村子里的妇女们让老少爷们刮目相看了,全村的老少爷们在四邻八庄挺起腰杆了。我的驼背三叔,年逾花甲,热心公益,他说:“这件事,是因为大家心齐,开始大家都提心吊胆的,但是人多,抱成团,就不害怕了,还是现在时代好,上面抓的群众路线教育活动管用了。我们一不造反,二不犯罪,就是要健康,要生存,是为了子孙后代安稳地活下去。”在村民们看来,他们是在维护正当的生存权、健康权;在与之对立的社会管理者和企业来看,村民们自然是一群难缠的刁民,他们各执一端,莫衷一是。喧闹躁动纷乱过后,留给我们的是深深的思索。窃以为,在我国现行制度下,社会管理者和管理对象在根本利益上无疑是一致的,并非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但是在事关群众切身利益的具体问题上,由于立场不同,难免有一些分歧。农民们历来是弱势群体,如果决策者多听听他们的意见,多想想他们的感受,也许在执行中就不会遇到那么多麻烦,对群众强烈反对的事情更应高度重视,认真反思,该及时叫停的叫停,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损失。当然,随着城市化的推进,自然需要一部分农民让出家园,只要善于引导,妥加安置,善良老实的农民们还是能够顾全大局、甘于牺牲的。
我们站在绿色塑料薄膜覆盖的垃圾场前,长久凝望,默默沉思,踯躅而行。我们循着凌乱而深深的车辙,辨认着村民们杂沓错乱的脚印,耳畔回响着人群喧闹的声音,“还我家园,还我健康”的横幅标语,似乎无声地屹立在风雨中,巨大笨重的挖掘机在汹汹人群面前无奈地叹息。一个脚印,一棵树木,一丛杂草,一坯土堆,一眼土坑,都唤起我们无尽的遐思。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终将被无情的岁月湮没。“公道自在人心”。但一代代村人会记住的,默默不语的黑山也会记住的。
徜徉在生机勃勃的生态园
告别垃圾场,沿着黑山西侧,我们穿过郁郁苍苍的松树林,一会儿就来到了充满生机和希望的生态园。几年前,这里还是一片种满了地瓜的山岭薄地,南崖、洪沟子崖、猪栏、山南头等等,一个名字就是一片山地,而今通过艰难而自愿的土地流转,这些分散的地块,已经被整合为一个共同的名字—生态园。走在硬化的山路上,置身在花草树木间,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心情欢快起来,沉重的脚步变得轻盈。尽管还是寒冬,春意未显,但我已经看到了盛开的繁花,摇曳的柳叶,盘旋的小鸟,这里不久将是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人间仙境。远处的几棵树上,密密麻麻地排列着一群小黑点,好似脱落未尽的叶子,我们走近,原来是一群麻雀栖息在枝头,印象里这些特别机灵胆小的精灵,竟然对我们的到来置若罔闻,我们感觉受到了轻视,于是长啸一声,一群麻雀扑棱棱地飞起来,在清冷灰蒙的低空中,划过一道道灵动温暖的弧线,仍然有几只胆大的麻雀纹丝不动,任凭我们呼啸着走过。我对孩子们说,麻雀的麻木,源于对人类的信任,这是一幅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画面!夕阳欲下,在原来叫“猪栏”的地方,我们惊喜地发现了一座截断山沟建造的小塘坝,沟壑深处,一掬清凛凛的寒水,直透心底,站在悬崖边,不禁有点胆寒。经过这些年的土地整理,植树造林,这里已经是一个陌生的全新世界,几十年前留在我心中的样貌越来越遥远模糊了,村民们劳作之余又多了一处漫步休闲的好所在。
探寻少年时期的踪迹
沐浴着落日余晖,我们踏上了回家的田间小路。穿过返青前蓬乱如麻的麦田,步入村前枯竭淤积的河道,我在寻觅着少年时期的脚印:几十年前,盛夏季节,我们在此处泥塘里,裸着身体,尽情戏水;爬上河来,岸边是第一生产队的饲养场,常常是车辚辚,马萧萧,驴打滚,骡子跑;再往后是我上了五年的小学,石屋子、石台子、石凳子,加上一群泥孩子。一边走过这些已经夷为平地的旧址,一边回忆着远远逝去的往事。记得某年雷雨天气,正在上课,忽然,一团粉红色的火球,从洞开的门窗里钻进来,缓缓滚动,上下起伏,走走停停,飘飘荡荡,在教室里转了一圈,又轻盈地飞走了。孩子们说这是球形闪电,附着在人体或物体上会引发爆炸。看来,当年我们这些泥孩子幸运地躲过了一劫。某次学校组织集体劳动,给玉米施肥,不识化肥为何物的我误把雪白的颗粒当成了甘甜的白糖,抓起来吃了一口,结果是满嘴氨水的骚味。孩子们听了哈哈大笑,我却有些心酸。在老屋门前的大沟边,悬崖上几棵栀子树,依旧以我记忆中的姿势歪斜着,我想起了当年山洪爆发时,大家在河边等待捡拾被洪水冲卷下来的木柴等“宝贝”情景。在路边,我家有一棵老槐树,悬挂的半截铁轨,常常传来社员集合的钟声,生产队解散后被我家砍了做了一挂马车,如今已经了无痕迹。记忆里当年的老村是拥挤的,大街小巷,纵横交叉,曲里拐弯,转一圈下来要半天,而今已经化作废墟,又复垦为农田,一览无余,缺少了建筑和人群的旧址显得苍白单薄。我们一路欢笑着,穿过历史的迷雾,带着山水的灵气,风尘仆仆地回到翘首盼子吃饭的父母身边。
“无论远隔千山万水,我都不曾将你遗忘;只要生命不止,我将永远为你放声歌唱”。一位著名作家这样告白他的家乡,哪个游子不想这样?虽然故乡有许多不尽人意之处,但是每当我想起故乡总有一种暖意,我愿意将那些散落在故乡山水间的一缕缕乡愁,凝结成篇,在我稚劣而真情的文字间安放永存。
完稿于年2月15日
作者简介:王广祥,男,中共*员,山东国宗律师事务所律师,著有诗文集《爱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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