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女的传说》杨雄伟摄
很早的时候，有个老俩人，靠种自己的几亩薄地过日子。他们很勤快，心眼也好，虽然自己并不富裕，但是常常匀出粮食接济周围当时揭不开锅的门下人（邻居），因此上很受别人的尊重。老俩人一天在旁人跟前乐哈哈的，看上去很高兴，但是眼看着都要六十了，干不动活了，身边还没有个一男半女，愁肠得他们在半夜里长吁短叹，掉了不少眼泪。所有的这一切天上的神仙都看在眼里，决定给他们老俩人一个尕娃儿了愿心。有一天，老汉吆着牛犁地去了，老太婆独自一个人在家。晌午了，老太婆收拾着做饭，她一边切菜一边思量，不觉走了神，猛一刀下去，只听“咯嘣”一声，左手的一节手指头躺在了案板上，疼得老太婆眼泪汪汪，泪珠儿滴滴嗒嗒淌了满案板，她赶紧把手指塞进口中吸吮……泪眼模糊中，只见案板上血红的一片在闪闪烁烁……老太婆又气又伤心，正汪着哩（呆呆地出神），忽然听到一个脆生生的童声在叫：“奶奶，奶奶，您怎么了……”她一愣：谁家的娃娃在这叫？转过来转过去也看不见一个孩子。这时那童声又在叫：“奶奶，奶奶，我在案板上，我就是您的手指头……”老奶奶这才发现，原先血泪模糊的案板上这时已不见一点血迹泪痕，切下手指头的那儿有一只很漂亮很惹人爱的癞蛤蟆正张着大嘴和自己说话。这时她觉得自己切烂的指头也不疼了，低头一看，只见那指头除了比平时短了一节外还是好好儿的，伸缩自如，不禁感到很高兴：这是老天爷赐给我们的，不由双手合什默默地感念一番。看看时候不早了，老太婆就赶紧给老汉做饭，变成癞蛤蟆的手指儿也跳过去帮忙：拉风匣架火时，他把风匣飞快地拉出推进，灶火眼里的火也就哈哈哈地直笑，一会儿就烧开了水做好了饭。把个老太婆喜得合不拢嘴，赶紧领着手指儿往地里赶，要把这个好消息说给老汉知道，让他也高兴高兴。一路上老太婆踮着脚一个劲往前赶，饶是这样也把手指儿没落下多远。赶到地里老太婆就给老汉一五一十地说她今天的奇遇，并把短了一节的手指伸到眼前让老汉看，老汉还是半信半疑，觉得不可理喻。这时蛤蟆也一蹦一跳地赶到了，冲着老汉“爷爷，爷爷”叫个不停，老汉这才相信了眼前的事实，把蛤蟆捧在手里瞅了又瞅。当老汉坐下吃晌午的时候，蛤蟆对老汉说：“爷爷，您先吃饭，我给咱犁地……”不等老汉发话，他就一蹦子跳到梨上吆喝着老牛犁起地来。那老牛先是一惊，猛跑了几步，后来也就依着蛤蟆的指挥很快地来回跑，只用了半晌的时辰就犁了老汉平时要犁一天的地，而且犁得又深又细还均匀，把个老汉喜得夸了又夸，连连称赞。老俩人还养着几只羊，平时都是老俩人抽换班儿地去放，来时再割上一背柴草回来烧火。自从手指儿来到这个家，羊就交给他去放了。手指儿去放羊时，就往羝（头）羊的耳朵上一跳，引着它们往草旺的地方走。到了目的地羊就自由地吃草，他冲着几个池潭“呱、呱、呱”地叫上一阵，招来许多蛤蟆帮他……羊吃饱了，他也拾掇了几捆柴草，就让每只羊驮上一捆，很自然地排成了一溜回家，引得相邻的人家赞叹不已，都说老俩人前半辈子行了善，积了德，后半辈子才能摊上手指儿这样的好孩子。随着手指儿一次次的放羊归来，老俩人的柴草垛也一天天比邻居的大起来。与老俩人的地相邻的，是一家乡间上户，平时他仗着自己有钱儿子又身强体壮，经常欺负乡里邻居，耕地歇晌午时，他往往把牛不加管束，任由它去啃老汉的田苗，老汉说了好几次他都不理不睬，甚至还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教儿子把老汉打了两次。老汉见自己惹不起这家人，就只好忍气吞声地咽下了这口怨气，只是常常留意着不让他家的牛跑到自家地里来糟踏。这天上户家的牛又钻进了老俩人的地里，上户见老汉没挡住反而乐得哈哈大笑。手指儿一见不由大怒，猛一蹦子跳起落到牛头上，用牙咬紧牛耳朵把它扯回了上户的地里乱跳蹦子，把上户的一大片庄稼都踏倒了……上户一见心痛了，顾不上招呼长工自己亲自来扯牛缰绳……手指儿觉得还不解气，一使劲咬得牛耳朵都淌出了血，把牛痛得受不了了，拉着上户在自家地里东奔西跑乱转圈圈，把一块田都平成了场，上户的一身绫罗绸缎都扯成了稀巴烂，还绊了个鼻青脸肿——自那以后，上户的牛就再也不敢踏进老汉的田地了。看到上户的这个狼狈相，平时受尽他欺负的邻里邻居都不由地哈哈大笑，连自家的长工由于他平时管待得薄也不来帮他还跟着起哄。上户这几年哪里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平时他不给人小鞋穿别人就要烧高香了，没想到今天栽在一个癞蛤蟆手中。他望了一眼站在远处的老俩人和手指儿，恨恨地连声说：“好，好，你们等着，你们等着……”也顾不上再监督长工们做活，就气急败坏地走了。看到上户灰溜溜地去叫儿子，邻里邻居都忘了刚才的兴奋，不禁为好心的老俩人和小小的手指儿担起心来。手指儿看了看大家，对老俩人说：“爷爷，奶奶，您们不要怕，有我哩！”老俩人看了看手指儿，不由的摇了摇头，难肠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回家的路上，手指儿悄悄地招呼了几只蛤蟆来帮自己。回到家里后，手指儿让老俩人去做饭，自己和几只蛤蟆兄弟就在院子里等候。刚刚准备好，上户和儿子就引着两个狗腿子来了，上户的几个长工虽然也跟了来，但是感念老俩人的好处只是远远地站着。邻里邻居听到风声也赶紧往这儿赶准备劝架。上户的壮汉儿子对院子里不时跳动的几只蛤蟆没去理会，抬起手指着屋里的老俩人就恶狠狠地骂开了，并叫狗腿子去打老俩人，去放火烧房子……还没等他把手放下，胳膊就好似挨了一闷棍，一个蛤蟆跳起来又把他绊倒了，一时间，那俩狗腿子只看见满院里是不住地跳动的蛤蟆，一不小心就被绊了个狗吃屎，同时自己手中原先拿着的棍子不知被谁夺去了，反而不住地往自己身上揍，把他们打得鼻青脸肿，叫苦连天，把商户看得目瞪口呆，连连求饶……在乡亲们的反复劝说下，手指儿才住了手，但是自那以后，上户的儿子如果要发威打人，他的这条右手臂就麻木得不似自己的，一点劲儿也使不上。手指儿当着邻里邻居的面，历数了上户和他儿子这多年来欺压邻里邻居的不仁义，并说如果再这样不仁不义他见了还照打。吓得上户连连讨饶，表示再不敢了。果然，从那以后，上户收敛了许多。就这样老俩人从此过上了平顺日子。手指儿每天早出晚归，又开了几亩荒地，那几只羊也成了群，还修了几间土房，一家人的日子看上去很红火。有一天晚上，手指儿对老奶奶说：“奶奶、奶奶，人家的屋里都是媳妇子做饭，老俩人哄孩子，您也给我说一个媳妇，这样您就不用做饭了。我看庄中间王老伯的大女子勤快又好看，您就把她说下了给我们做饭吧……”老奶奶听了直叹气，没有言喘。手指儿又问了几次，老奶奶才说：“人家王家的大女子是咱们庄最俊俏最勤快的姑娘，十里八庄的多少好小伙子她都看不上，怎么可能嫁到咱家？”最后，老奶奶禁不住手指儿的再三央求，就央了一个媒婆去问，果然被王老汉一顿狗血喷头给骂了回来，还说手指儿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手指儿听了，点了点头对老奶奶说：“对，我这只癞蛤蟆就吃定了他们家的天鹅肉！”一天晚上，手指儿一蹦一跳地来到了王老伯家，从水眼洞里钻进了院子，又从猫儿眼里钻进了大女子的房屋。看到屋里只有大女子一个人，他就开了口：“大女子，大女子，我是老俩人的手指儿，请你嫁给我好吗？”大女子转过来转过去只见地上只有一只蛤蟆，就又好气又好笑地脱口道：“是你吗？”手指儿让她转过身去，等她再次转过来，发现眼前是一位壮实、和善又精神的小伙子在对着她微笑，姑娘不由地羞红了脸，垂下了眼睫毛，一颗芳心不由地呯呯直跳。手指儿轻声细语地向她说起了自己，并说他披上蛤蟆皮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一再请求大女子嫁给他……大女子见手指儿生得这样体面，又那样勤快，在这周围很少有青年能比上他，芳心早已暗许，只是在陌生人面前怎好意思开口，只是含羞带笑地低着头轻轻点了点，表示了意愿，并用嘴朝厅房那儿努了努。手指儿见大女子已经答应了，就又穿上了蛤蟆皮，蹦蹦跳跳地来到了王老伯的厅房里，央求王老伯把大女子嫁给自己。王老汉见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癞蛤蟆竟然自己跑来求亲，气得反而笑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二五形，我如花似玉的大女子多少棒小伙子都看不上眼怎么可能看上你？你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嘛，不成，不成！”当手指儿说他家的大女子已经答应了时，他还不信，打发老婆子过去问，见大女子含羞低头不吭声，就明白了，不禁气得把自家的女子也是一顿臭骂。手指儿一看老汉这样犟板筋，不由也动了气，对王老汉说：“你家的大女子已经答应了，你到底成不成，你如果不成我就要吼着哭哩！”王老汉还是一个劲地摇头：“不成，不成！你要哭就哭，别再到我家泼烦我了！”于是，手指儿就在王老汉的屋里吼着哭开了：“蛤蟆蛤蟆我哭哩，老天爷跟着雨下哩；下雨下着王家里，谁叫他不给我嫁女哩！”随着手指儿的大哭，没有云彩的老天爷果真只往王老汉的院子里下起了戳一棍的大雨，那水眼看着就涌进了厅房，漫上了炕头……房子也摇晃起来，吓得王老汉赶紧摆手：“不要下了，不要下了，我把大女子嫁给你……”手指儿止住不哭了，雨也跟着不下了。一忽儿满地满院子的水也淌了个光……王老汉见一切又都复了原，也就好了伤疤忘了痛，又反悔了，说什么也不愿把大女子嫁给手指儿。手指儿又一次动了怒，这次他不再哭了，而是换成了哈哈大笑：“蛤蟆蛤蟆我笑哩，老天爷他把火放哩；放火放着王家里，谁叫他嫁女反悔哩！”随着手指儿的大笑，王老汉的柴草房首先无火自着，虽然没有刮风，那火却是一跳一个高，呼呼地直奔厅房而来，吓得王老汉赶紧跪下求天：“老天爷不要着火啦，这次我一定把大女子嫁给癞蛤蟆！”那火也奇怪，随着王老汉的跪地祈求，一忽儿也就熄灭了，再没冒丁点烟火，只是那柴草棚黑糊糊地失去了大半。王老汉看着着了大半的柴草棚，气呼呼地说：“人家嫁女进财哩，我王老汉嫁女烧棚哩。叫出大女子你快滚，再休到门上臊人哩！”就把大女子和手指儿赶出了大门。大女子虽然心上难受，但还是跟着手指儿离开了自己家。手指儿领着新媳妇，一路上蹦蹦跳跳，说说话话，不觉就来到了自己家。这次他没有像往常那样钻水眼洞，而是打门叫起了老俩人，把大女子从大门领进了屋。老俩人看到手指儿果真把全村最俊俏最勤快的王家大女子领了回来，真是喜出望外，高兴地合不拢嘴，当听说她是她爹赶出来的时候，连忙安慰她；大女子见老俩人待自己就像亲闺女，这儿房院又收拾得这样好，而手指儿还是那样地体面，也就渐渐地不再伤心了。第二天，老俩人请来了村上的长辈亲房，给他俩办了个热热闹闹的喜事，只是席间缺了王老汉，多了许多惊异的目光。过了几天，老奶奶担心俊俏的新媳妇嫌残手指儿，就拐弯摸角地问她是怎么跟手指儿来的，又问他们在夜里怎么过。新媳妇早就羞红了脸，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悄声告诉了老奶奶手指儿的求亲过程，又说手指儿原本是个俊朗体面的好小伙，只是穿上了他那身蛤蟆皮才变成了一只蛤蟆，他每天晚上没人了就会脱下蛤蟆皮压在枕头底下……老奶奶听到这里就悄悄地给新媳妇教了一个办法。又过了几天，当手指儿睡熟后，大女子就把蛤蟆皮轻轻地从他枕下抽出，用两页新瓦合盖上，悄悄地放到灶火眼里。第二天早上手指儿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蛤蟆皮，一再追问大女子，才知道被她藏到了灶火眼，赶紧取出，但是柔软的蛤蟆皮早就被烘成了一个干皮块块。这时大女子拿出她和老奶奶这几天赶做的新衣服让手指儿换上，不大不小正合身。手指儿叹了一口气，说没了蛤蟆皮他就是平凡人一个，再也不能和蛤蟆、牛、羊沟通了，但他知道大女子和老俩人也是好心，也就没有再说什么。恢复了人形的手指儿首先帮王老汉修好了柴草棚，又跪在地上求得了王老汉的谅解。从此，大女子在家中忙里忙外，手指儿在外面耕种放羊，他们对老俩人都很孝顺，再不让老俩人吃苦受累，一家人在一起和和顺顺地过日子。《脊梁》杨雄伟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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